方 舟
| 冬至節的夜晚，正紛紛揚揚地飄著雨雪。一輛小車“嘎”地一聲停在我們家門外。林弟兄身穿羽絨大衣，懷里揣著一小盒湯圓，快步流星地來到我家門口，撳響了電鈴：“方弟兄，快趁熱吃了。這是我們兩口子精心合作的產品，道地的家鄉風味。”只見他解開蓬松的大衣，將那盒還燙手的湯圓雙手遞給我，眉開眼笑地道了聲：“過節好！”轉身又往車里鑽。我趕緊追上前去，把一罐化核酸梅硬塞給車上他的孩子小強。車裡還坐著他的太太小陳。小陳懷里還鼓鼓囊囊地抱著一大疊湯圓盒子，她貼著車窗大聲喊道：“還要去幾家單身戶，改日再聊。”車子一溜湮便消失在雨簾里，留下了比湯圓香甜千萬倍的歡笑。望著遠去的車尾燈，他倆破鏡重圓的故事，清晰地浮現在我的腦海，揮之不去。 那是一次以“恩愛夫妻”為主題的團契聚會，小林和小陳，雙雙聲淚俱下地哭訴了他們苦盡甘來的情懷。 那個聚會在英文堂里舉行。主持人王弟兄講述了自己的家庭，怎樣從劍拔弩張的的光景中，變得歡聲笑語常駐。接著，他要求在座的弟兄姐妹各寫出另一半的三條優點。十二分鐘后“交卷”。 輪到小林發言時，他先掀開褲管，展現一道依稀可見的刀痕：“這一刀不是被歹人砍的，當時的“劊子手”，就是坐在我身旁的這位婷婷玉立的陳姐妹。這是不同凡響的刀傷，它把怨恨和恩愛交織在一起，劃在我的腿上，扎在我的心里。”他熱淚盈眶地從褲兜里掏手帕，小陳早已用自己的手帕替他拭乾淚珠，並接過了話頭：“在上學時，我就被譽為校花。讀的是藝術系，師從國畫大師張教授，被人稱為秀外慧中的模範生。來美國后，飽受失業的煎熬，流落街頭賣畫，看人家的臉色過日子。有個居心不良的闊老竟敢假借買畫，騙我到他家里商談開畫廊的事。這色狼原形畢露，企圖占我的便宜。當時我怒火中燒，狠狠地搧了他一巴掌，氣鼓鼓地回家……”小陳滿面通紅，顯然異常激動。小林安慰似地拍了拍妻子的肩膀，接著說：“她回家後把我當成了出氣筒，什麼亂七八糟、沒頭沒腦的惡語罵話，劈里啪啦、劈頭蓋腦地沖我而來。可我當天也因為和老板頂牛，心里正憋足一股氣而悶悶不樂。這下可好，小小的廚房里，兩人開打，你甩碗碟，我砸杯瓶；你掀桌子，我踢椅子。直到她控制不了自己的狂怒，揀起掉落地上的水果刀，瞪著凶惡的眼睛，，跌跌撞撞地朝我撲來。我躲閃不及，那刀刃便在我的左腿上劃出鮮血來。可她不該自己報警，以至于枉受牢獄之苦。” “不！鮮血宛如清醒劑，使我恍然醒悟：我犯罪了。”小陳按捺不住心頭的沖動，走到會場的中央，暢所欲言。“我報警后，在迷茫中胡亂地往袋子里塞了些換洗衣衫，做好蹲監牢的準備。一陣刺耳的警車尖叫呼嘯而至，我就這樣糊里糊涂地鎯鐺入獄。聽說小強從托兒所回家后，因為找不著媽媽而哭鬧了大半夜。記得那夜我通宵未眠，在慕道查經班里查考過的一段神的話語，一直在我的耳邊繚繞：‘他既來了，就是要叫世人為罪、為義、為審判，自己責備自己。’（《約》16:8）于是，還沒有信的我，虔誠地跪在鐵窗之下，放聲禱告：主啊，救我。我在叩門，為的是向您認罪；我在祈求，為的是尋找救主。十字架旁的惡人您尚且憐憫他，求您長闊高深的愛降臨到我的身上，將我從撒但的魔爪中拯救出來。” 小林接過話說：“那晚我好不容易哄睡了小強，形影孤單地思考了許多。記得在福音營的佈道會上，牧師列舉了許多事例，闡明了愛的真諦。若有人打了你的左臉，你當將右臉也給他；饒恕人七次不夠，應是七十個七次。可我對自己最心愛的妻子都不願忍讓，怎能寬恕他人？ 我不住地喝酒吸煙，但是，借酒澆愁愁更愁。我突然想到此時此刻，她該多麼需要依偎在我的懷里，便披上大衣，意欲深夜探監。不料徐弟兄帶了當晚參加查經的弟兄姐妹，風塵仆仆地前來探望我，與我撞了個滿懷。他告訴我，他們剛剛去了牢房，在那里為我的太太禱告。令人不可思議的是，從來倔強自信的她，當夜竟在鐵幕中以淚洗面，決志信主。 是我腿上流出的血，同時提醒我倆，使我們聯想到：倘若早早地把彼此的重擔和心靈的愁苦，都交托給無所不能的神，藉著十字架上寶血的救贖，我們絕不致于演出這幕充滿仇恨的悲劇。 次日一早，在律師樓供職的弟兄，帶上教友們籌集的一萬二千元贖金，我又變賣了一些珍貴物品，邁著沉重的腳步走向監獄。我和太太一夜不見，如隔三秋地抱頭痛哭，往昔的恩恩怨怨盡溶在那苦澀的淚水中……”此時，小林夫婦已哭成淚人，聽眾中，也隱隱傳出了抽泣和擤鼻涕的聲音。沉寂片刻后，小林夫婦站立起來，挂著淚花的臉上綻開了幸福的微笑，小陳說：“感謝主，我們受浸后，更發覺人生最崇高的價值在于愛。匈牙利詩人裴多菲的名言似乎應改寫為：自由誠寶貴，生命價更高；若為真愛故，兩者皆可拋！”小林亦托了托鼻梁上的眼鏡：“讓我們一起讀聖經《腓立比書》第四章第六、七節，‘應當一無挂慮，凡事藉著禱告，祈求和感謝，將你們所要的告訴神。神所賜出人意外的平安，必在耶穌基督里保守你們的心懷意念。’ 誰說這不是真理呢？□ 作者來自福建莆田的基督徒世家，現住美國新澤西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