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輕如舞

          曉 子

  我站在黑暗的小屋子裡。屋外陽光燦爛。從門縫裡射進來一道光柱,浮動著點點微塵,十分耀眼,光柱以外都是漆黑一片……

  我挪了挪身子,光落在我的眼臉上。一剎那間,我所見的都消失了。我看不見小屋子,也看不見光柱,卻透過那彎曲的門縫看到了綠葉,在門外一棵樹上簌簌抖動。而在綠葉後面,很遠很遠的地方,是太陽。在光柱之外的觀賞,與真正站在光裡的体驗,是多麼不一樣啊……

  —摘自C.S. Lewis的《小屋冥想》。

  曾幾何時,我也是那個站在黑暗房子裡的人。神的話語,從緊閉的門縫裡擠進來。

  我默默地注視著這道光,挑剔地看著光裡的點點浮塵。

  很小很小的時候,幼兒園裡的老師教我們唱〈國際歌〉:“從來就沒有什麼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

  我那時是口齒伶俐的小女孩,文娛上的尖子。老師讚賞我表演的臉上做出的驕傲輕蔑的神情。

  長大時背著重重的書包,戴著厚厚的眼鏡做沉默用功的學生。我在無數的試卷上無數次地寫下經典的結論:“宗教是痳痺人民思想的精神鴉片。”

  後來上大學了。開始從象牙塔裡走出來,站在一個繽紛凌亂的世界的邊緣。記得一次和幾個女孩子穿著時髦的衣服與外籍教師外出遊玩。老師仰躺在草地上,用可口可樂杯子點著我們說:

  “你們別相信宗教,基督徒最虛偽了。他們把聖保羅的照片放在桌子上,要做愛時就把照片背轉過去。”

  每個周末,和男友去擁擠的電影院湊熱鬧。充滿尖叫和喘息的片子裡,神父總是陰險惡毒,教徒總是愚昧善良。

  我在自己黑暗的屋子裡挂起點點彩燈,燈紅酒綠,婀娜多姿。那從門縫裡射進來的光束是蒼白無力的。

  我迷戀自己的陰影,迷戀那縹緲的燭光。

酒醒世界

  人生如夢。幕落之時,總有一聲孤獨的冷笑,如一場執拗的夜雨,在午夜方甦的心裡,滴出許多空虛,抖落很多胭紅粉飾。

  彩燈終於滅盡。我的世界又是一片黑暗。

  黑暗裡的那束蒼白的光,照出屋子裡一小塊污垢的地板。

  我在學院大樓的走廊上匆匆行走,他拉住了我:

  “你好像很不開心?”他問。

  我沉默不語,人群在我們身邊川流而過。

  “試試禱告,他會答應你的”。他懇切地說。

  “謝謝你的好意。我不相信。”我回絕他,融入了熙熙攘攘的人群。

  那束浮塵點點的光,能照亮幾分黑暗呢?

  我躺在冰冷的床上,酒如動蕩的海洋將我捲起。心的風暴中痛苦如閃電撕裂神經,我在絕望中高喊:

  “神,你真的存在嗎?你真的存在嗎?回答我!你再不回答我,我就要在黑暗中滅亡!”

  昏迷三天三夜後醒過來,慢慢走到陽台上。樓下是熟悉的世界。

  播音喇叭的喧鬧,來來往往的人群,我心靜如水。

  這時,一個聲音在我身邊響起:

  “來跟從我,你會得醫治。”

  我遲疑著移進光裡。

  浮塵消失了。光的世界裡,是一個鳥語花香的世界。

純真細節

  我坐在教堂休息室的角落裡,拘束地聽幾個信主的女孩子講她們的“見証”。

  “……從買票,到上車,途上的一切經歷,所有都是神的安排!太奇妙了!”她們激動不已。

  我忍不住了。

  “我相信神作為一個美好的信仰是有的,”我打斷她們,“可是提到生活的每一個細節……未免太誇大其詞了吧?”

  她們異樣地望著我,讓我生出不少憤懣來。

  光外的世界,難道與房子沒有一段距離?!

  做完禮拜後我要回學院。出來晚了,趕到車站時,末班車已走了。身上又沒帶足夠的錢打的士,只好坐上開經學院附近一個農村的車,打算到了那裡再步行幾里路回學院。想起一個人要單身走幾里路,不禁害怕,唯有切切禱告。可當我禱告完抬起頭來時,發覺那部車卻改變了路線,把我直接送到了學院門口。

  車上只有我一個乘客,司机決定去學院附近的一個餐館吃宵夜。

  又是一個夜晚。我和朋友上山遊玩,在林子裡迷了路。四周漆黑一片,我們不知往哪裡走,我們坐下來禱告,然後深一腳淺一腳憑感覺往前邁步,終於下了山。

  再上山時,才發覺我們走過的路--樹枝上還挂著一件遺落的衣服--幾步之外就是懸崖峭壁。

和光起舞

  就這樣,我終於打開一扇窗,又一扇窗,一個房間,又一個房間。光,無拘無束地流溢進來。

  光束已經消失,因為我的房間光堂明亮。

  光柔如水,你願意打開哪裡,它就流進哪裡。

  光輕如歌,你或和歌起舞,或擊節飲泣,它永遠給你舒展自己的自由。

  陽光真好。

  走進光裡去!□

  作者來自上海,原任大學英文教師,英美文學碩士。現居英國,目前為全職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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