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白的流行色

  
            文/夏維東  
  “流行”其實只是一個形式。……年輕人就在“此”與“彼”之間揮霍著青春,于是感歎“年輕的蒼老”。

十七歲開始蒼老?

我每次回中國,總能感受到“變化”這個詞的具体含義。四年前回去,我認不出家門;這次回去,我連家裡所在的方位都摸不清了。最可笑的是,打車回家,我說不出來要去哪裡!在嶄新的樓群和街道裡,我不知身在何處。

我去書店裡閒逛,有本書的名字讓我嚇了一跳,叫《十七歲開始蒼老》。我粗粗地瀏覽了下這本書,語言雖然流利,但很矯情,有點“為賦新詞強說愁”的滋味,不外是說父母不了解他內心的想法。

有這種想法倒也正常,當年我也走過這樣的心路歷程,可我怎麼都想不出“蒼老”這麼“酷”的詞,我那時頂多知道“煩惱”。當然那時候和現在很不一樣,其實也就是十幾年前,可是感覺就像從現代回望古代。

想當年崔建唱道“不是我不明白,這世界變化快”,或許那首歌放到現在唱更“應景”。如果要找出一個詞來表達這個時代的特徵,那麼“變化”是最確切的詞彙。也許變化太快了,才容易讓人“蒼老”吧?

書店裡最顯眼的位置放的都是花花綠綠的暢銷書,其中不少號稱是“青春一族”小說。作者都是些很年輕的寫手。我對國內文壇的動態應該算比較熟悉,可這些“青春寫手”,我一個都不知道。我隨手挑了幾本翻翻,看上去像一個人寫的。那些直白的欲望書寫,連《上海寶貝》都嫌“落伍”。

我回國前曾答應《海外校園》的編輯,要寫篇關于國內流行文化的文章,可那些“青春一族”的小說我終于還是沒有買,我看不出那些書有什麼收藏價值。

江湖第一交手

我問做IT行的弟弟,國內的年輕人現在時興玩什麼?弟弟說玩電腦遊戲。這個回答有點出乎我的意料。我十年前就玩這個,現在都懶得玩了,家裡一大疊軟盤都落上了厚厚的一層灰。

弟弟見我不以為然就說,他們玩的可不是過去的軟件遊戲,而是網絡遊戲。許多人一起玩,誰的積分最高,誰就是“遊戲王”,可以號稱“江湖第一高手”。要成為第一高手,除了技巧外,還有時間,必須長時間掛在線上,才能增加等級分。這是一筆不小的投入。中國幾個大網站,基本就是靠網絡遊戲大發其財。

但是投入也有產出的可能,“第一高手”的劍、秘笈甚至衣服什麼的,都可以拍賣。弟弟告訴我,有個人花了十萬元買下了“第一高手”的劍!如果說是真有一把古劍拍賣了出去,那是一點也不稀奇,可完全虛擬的東西怎麼還能賣呢?這真是“弄假成真”了。

我很難理解這些玩遊戲的小年輕的心態了,掏十萬塊買一把虛擬的劍,這需要多大的“信心”啊!?

國內私人電腦還不太普及,畢竟一台電腦價值不菲。所以網吧很多。“網吧”也算得上是“符合國情”的新生事物,隨便在街上走走,一抬頭準能看見“網吧”。網吧生意非常火爆,二十四小時不打烊。它吸引不僅是成人、大中學生,連小學生也趨之若騖。學生們為了上網玩樂,不僅棄學業于不顧,有的還靠偷竊“籌”上網經費。

更可怕的是,網吧對上網沒有任何限制。那些未成年的孩子,堂而皇之地進入色情網站瀏覽,其心靈受到的污染可想而知。有些沉迷于網吧的孩子,不僅家不回,連吃喝都顧不上,發生過數起因身体虛脫致死的慘劇!“網吧”的流行簡直可以用“瘋狂”來形容!

划不來,也流行

手機是另一種時尚的載体。國內手機不僅是通話的工具,更是一種時髦的遊戲。發短信已經落伍了,現在流行的是“手機小說”。聽著很玄,其實和發短信沒什麼兩樣:短信內容變成微型小說而已。我有幸看到幾篇“手機小說”,結果大失所望,不外是一些小笑話而已,而且連原創都算不上,那幾篇我全都看過或聽說過。

我想不通“手機小說”憑什麼流行起來。其一、受字數限制,那些小說都不可能有什麼文學意義;其二,那麼小的屏幕,看起來也不舒服呀;其三,看這樣的“小說”還要錢,按條收費,比買一本書貴多了。

在我看來,一千個一萬個划不來,可它就是流行起來了。真應了那句話“世界真奇妙,不看不知道”。

手機還是標榜身分的通行證。手機越好越有派頭。手機的價位從幾千塊到幾萬塊不等,按照目前中國工薪階層的平均工資來說,這個價位實在太高了。如果再算上手機的月費,那麼手機絕對是“不能承受之重”。要知道,國內的月平均工資大概只有一千多塊!即便如此,國內城市的手機普及率居然比美國的還要高,這真是“拍案驚奇”!我聽說有的人付不起月費被停機了,手機仍然堂而皇之地掛在腰間充門面,“虛榮”得如此實在,真讓人啼笑皆非。

網絡固然可以學到很多知識,可它是把雙刃利劍,弄得不好,弄潮兒沒當成,還給濁浪吞沒了。作家張煒針對目前物欲橫流,無可奈何地說,還不如像以前一樣窮一點。那麼,同樣對于那些沉溺于網吧的孩子來說,也許我們可以說還不如沒有網絡。

這當然也是一種無奈的說辭。其實關鍵在于,我們的心裡還有沒有信仰?有了信仰就知道取捨,就知道善惡,那麼富裕就是祝福,而不是散發著欲望的銅臭;網吧也不再是瘋狂的消遣,而是通往著知識的海洋。

都像風一樣吹過

“流行”其實只是一個形式。每一年都有新的流行物。“時髦”顧名思義,就是“此一時、彼一時”也。年輕人就在“此”與“彼”之間揮霍著青春,于是困惑迷茫,于是未老先衰,于是感歎“年輕的蒼老”。

我們活在現實之中,一點不受流行風影響,是不可能的。但一個心智成熟的人,不該成為流行的奴隸。就像我們需要金錢,但不能被金錢捆綁一樣。

亨利.米勒(HENRY MILLER),以對情欲的大膽描寫而聞名于世。許多新生代的作家,把他奉為導師。可憐他(她)們只學了皮毛(肉体的表達),而完全忽視了米氏精神層面的思考。米氏在《心靈的智慧》一文裡這樣說道:“兩千多年來我們無視耶穌教誨我們的真諦,一味追求形式,企圖從知識中提取智慧,而不是接受自然並按照其法則生活。”(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4年1月第一版,p. 32)

他提到的“形式”,多種多樣,蒼白、沒有生命的“流行”,也是其中一種。米氏在同一篇文章裡振聾發聵地說道:“有真愛的人從不困惑迷惘,從不拒絕也從不索求什麼。真正的愛能使人生恢復生機。他燃燒因為它知道犧牲的真諦。它是被照亮的人生。”(P34)

有信、有望、有愛的人生,才是被光照的人生,那些蒼白的流行色註定如過眼雲煙。就像見過大世面的所羅門王所說:“萬物滿有困乏,人不能說盡。眼看,看不飽;耳聽,聽不足;已有的事後必再有;已行的事後比再行。日光之下並無新事。豈有一件事能指著說:‘這是新的?’哪知,在我們以前的世代,早已有了。已過的世代,無人紀念;將來的世代,後來的人也不紀念。”(《傳道書》1:8-11)看來任何時代都有流行的玩意兒,只是它們都像風一樣吹過,不留痕跡,只有“地卻永遠長存”(《傳道書》1:4)。可惜的是,很多時候我們忘了腳下的大地,任憑欲望的翅膀隨風起舞。以為飛翔了起來,其實只不過夢遊一場罷了。□

作者來自安徽,現居紐澤西州,從事統計分析工作,業餘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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