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就在那里

          夏維東

  近來讀到不少從科學角度証實或証偽上帝創造的文章。說起來這或許是個不錯的現象,至少說明了當我們注目宇宙和世界的時候,無法逃避那“最初者”。

  可對我來說,我對辯論雙方的結果是不抱信心的,甚至我對那些煞有介事的推論與邏輯漸有厭倦之感。如果科學可以証明或推導出上帝是如何創造世界的,那將有兩個激動人心的結果出現:第一,人變得像上帝那樣全知全能。第二,所有的牧師傳道人都不必辛辛苦苦傳講福音和擔負牧會之責,只要帶上科教片巡迴放映,搞搞科學掃盲就可以了。另一方面,如果科學可以明白無誤地証明我們的宇宙和生命僅僅是一次幸運的“六合彩”,那也將有兩個結果出現:第一,所有的神學生都跑到麻省理工學院去讀自然科學。第二,人們將不再有任何道德精神負擔而隨心所欲地游戲江湖,強者為王。一個以全世界為背景的武俠時代由此拉開序幕。

  可為什麼遲至今日仍然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呢?原因很簡單,即人的認知能力是有限的,上帝是超越于人的理性的。無論多聰明的貓,你也教不會它高等數學,這是沒有辦法的。奧古斯丁說:“我們很難想象並完全知道上帝的實体,因為他造必改變的物,可是他自己永不改變。他創造屬于時間的世界,可是他自己超越時間。”

  我的良知告訴我,生命是一種無上的恩賜;我的心靈告訴我,宇宙源于那全能者的創造。這就足夠了。至于上帝是如何操作的,那是上帝的事,我不懂。我清楚自己有多無知,我也清楚問那些我永遠都不可能理解的問題我終將一無所獲。我在一家藥廠做事,根據從病人那里反饋來的數據分析藥的安全性和有效性。我從不知道那些藥的化學成份和其搭配比例,更不知道那些成份為什麼就能治病救人,而且我也裝傻不問。我知道如果問老板的話,他就會很有紳士風度地勸我辭職去學病理學和藥劑學。同樣如果病人要懂這些學問之后才肯服藥,那麼后果比我激怒老板肯定要嚴重得多,我想病人的家屬也不答應病人如此好學。對于病人來說,那藥如果是安全和有效的,就用吧,就這麼簡單。

  聰明的猶太人有句充滿智慧的諺語“人一思索,上帝就發笑”。

人幹了多少可笑可悲的事情啊!就說科學的發展吧,人有了得心應手的工具就豪情萬狀地“與天斗與地斗”,和諧的大自然被無止盡地掠奪著。后來科學發現這麼幹下去不行,于是花費更多的人力物力去維護被破壞的自然。只是太遲了,臭氧層破裂、水土流失、土地鹽鹹化沙漠化、溫室效應、厄爾尼諾現象、大洪水、頻繁的地震……人類承受著自作聰明的惡果。

  宗教方面呢,“代上帝立言”的荒唐事也是一簍筐。最臭名昭著的莫過于中世紀的“宗教裁判所”了,非要自以為是的以為“地球是世界的中心”,好像不如此便顯不出上帝對人的厚愛一樣,這種觀點和大清皇帝說中國是世界中心一樣可笑。可憐當時的人連銀河系都沒弄清楚,就精神抖擻一廂情願地“解釋”上帝的創造,不留下笑柄和罵名才怪呢!我以前一直以為羅馬教廷那麼理直氣壯地堅持“地心說”可能有聖經上的暗示什麼的,可我翻遍《創世記》也找不到一點蛛絲馬跡,我真搞不懂教皇當年是憑什麼胡說八道的。附帶說一句,“日心說”也是粗糙的學說,太陽不過是銀河系一千億顆恆星中的一顆,繞著銀核旋轉,也就是說它連銀河系的中心都不是!銀河系又是宇宙中千億個星系中的一個!人類對無涯宇宙的認識僅僅是皮毛而已,還不知道有多少未知的奧秘在我們的認知之外!每當想到這一點我的心中除了敬畏還是敬畏!我們有什麼資格去“詮釋”上帝呢?

  既然從實証方面無法否定上帝,不信的人們又出奇招,大耍邏輯烏龍起來。這回什麼科學理論都不再提了,沒頭沒腦地從黑暗深處冒出一句似是而非的譏誚話來。最著名的是“上帝能不能造出一塊他自己舉不起來的石頭”這一“命題”。這句話乍聽起來能讓人暈頭轉向,其實提問者使用的是一種“無賴邏輯”。他(們)在提問之前就已經預設了“上帝不是全能的”,因為上帝若是全能的,根本就不存在什麼“能不能”的廢話。這種問題等同于“我說你錯了,你怎麼可能沒錯呢?”,你若是順著提問者的思路往下辯,最后你連姓什麼都不知道了。

  還有更荒誕的“智慧言語”,比如:“上帝能不能畫一個方的圓?”我想如果一個人連方和圓都分不清,精神和智力方面就相當值得擔憂了,你跑去跟他論是非還不如去給貓講解微積分。還有一種論爭調調也頗讓人難以消受,有次我在一份網路雜誌讀到一篇反對上帝創造的文章,臨了,作者冷不防喊一聲他本人是XX博士,我就忍不住“嗖”(So?怎麼樣?)了一聲。倘若博士就可以對上帝的創造與否下個定論,那就……怎麼樣呢?局面似乎不會有任何改變,因為正反立場和保持中立的博士都有,有話好好說就可以了,不忙掏文憑。

  有人或許要發問,既然人認識不了上帝,怎麼能相信上帝呢?這種問題是非常合理而且嚴肅的。

  我沒讀過神學,無法從神學角度系統深刻地給予回答。我只能告訴你我的個人体驗。

  我不是個“溫良恭儉讓”的人,在信仰上尤其如此,沒有人能強迫我相信我不信的東西(當然,我若生逢文革就不會說這話了)。上大學時,讀過幾本破書,加上又是“指點江山”的年紀,自我感覺好得可笑,動不動就“糞土當年萬戶侯”。什麼東西都不信,更別說子虛烏有的神明了。我目睹過鄉民愚昧的迷信,置身過跪滿善男信女的廟觀,在那繚繞飄散的煙火中,我的心很空,所謂信仰大約也如那煙吧?

  后來我讀了聖經。我讀聖經遠非出于追尋信仰的動機,僅僅因為聖經名氣太大,有天下第一書之稱,不可不讀。看《創世記》時我有種怪怪的感覺,像神話,但跟盤古開天地女媧補天還有玉皇大帝閑得發慌整天開會的故事又太不同了。它把宇宙萬物以及人的來龍去脈交代得太清楚了--盡管“缺少遺傳基因學教科書上的細節”,還有極富人格化的耶和華形像,都讓我難以把它跟一般的傳說(比如希臘、阿拉伯和中國神話)等同起來。

  最讓我驚奇的是舊約對以色列歷史的描述與對其未來的精確預言。舊約先知們在以色列的巔峰時期預言了以色列的滅亡並要散入外邦任人踐踏(遠的不說,就讓我們回顧一下二戰時期猶太人的悲慘命運吧),這個預言毫無疑問已經成為真實的歷史(可有多少人對此視而不見啊)先知們又預言了以色列的復國,並在1948年以一種令人目瞪口呆的方式兌現(有興趣的朋友不妨去圖書館查查近代世界史中的英國和以色列部分,我相信那比任何一部好萊塢電影的情節還要離奇)。誰能夠想像三千年前的話在后世一一成為現實呢?

  如果有人認為那只是一次傳說與歷史偶然的漂亮邂逅,我想他需要進修“概率學原理”之類的課程。人們不是一直渴求神跡嗎?還有什麼神跡比這個更大更真實?反正對我而言,這比把作家柯雲路弄得瘋瘋癲癲的“特異功能”要真實得多,我無法不信這個從歷史深淵中走近我的上帝。我也無法不信以色列是個上帝特別揀選的民族:一個流落世界各地近兩千年,飽受二等公民之苦的民族,憑什麼一直完整地保持自己的文化和語言?讓我們想像清朝,作為一個入主中原的滿族,居然被他們戰勝的漢族漢化得錯認他鄉為故鄉;讓我們想像生在美國的中國第二代移民吧,他們只要會認會寫幾個漢字,就能讓父母中了“樂透”大獎似的合不攏嘴,並且迫不及待地在《人民日報》海外版介紹先進經驗。我有個同事父母都是福建人,她生在印尼,令我吃驚的是她居然連自己的中國姓都不會念!

  舊約關于以色列的偉大預言徹底征服了我的不信與傲慢(《詩篇》和《以賽亞書》更有關于一千多年后耶穌基督降世、死亡和復活的生動預言),我無法若無其事地放下聖經連篇讀后感都不寫,我做不到把麻木喬扮成瀟洒!

  如果說舊約給我帶來雷霆萬鈞的震撼,那麼新約給我的便是溫柔如水的感動。《約翰福音》第八章里有這樣一段簡潔的敘事:“文士和法利賽人,帶著一個行淫時被拿的婦人來,叫他站在當中。就對耶穌說:夫子!這婦人是正在行淫之時被拿的。摩西在律法上吩咐我們,把這樣的婦人用石頭打死,你說該把他怎麼樣呢?’他們說這話,乃試探耶穌,要得著告他的把柄。耶穌卻彎著腰用指頭在地上畫字。他們還是不住的問他,耶穌就直起腰來,對他們說:你們中間誰是沒有罪的,誰就可以先拿石頭打他。’于是又彎著腰在地上畫字。”

  這段簡單得如光般的文字洞穿了我久已水波不興的心,從來沒有哪一部文學作品能以如此微小的篇幅在瞬間令我猝不及防地淚下。老子說“大音希聲,大象無形”,我想說大愛無聲!當人責問與試探神的時候,而神卻“彎著腰”垂首無語,他心中充滿了怎樣的悲傷、憤怒與憐憫啊!(有人讀聖經角度甚為奇特,形同考古,對耶穌在地上究竟寫了什麼大感興趣。)然而最后他卻對人說:“我也不定你的罪……”面對這樣一個父親,我無法不認他不信他!是的,他來不是為了定人的罪,而是為了將人從罪中解救出來,可是人卻定了他的罪,並將他釘死在十字架上!人啊,人!耶穌在十字架上說:“父啊!赦免他們;因為他們所作的,他們不曉得。”是的,我們不曉得。我們這群傻瓜不知道從哪里來也不知道要到哪里去!我現在曉得了,因為是你來找我,而不是我去找你--我有什麼能力找得到你呢?!

  有個記者採訪一位登山運動員,問他為什麼要登山。那位登山運動員想了想說,因為山就在那里,所以他要去登。我也可以這樣說:因為上帝就在那里,于是我信!至于上帝究竟為什麼在那里,我得對你說實話:我不知道。

  奧古斯丁又說:“所以我們必須澄清心思,以求難以形容地看見那難以形容的。在尚未達到這一步時,我們要靠信仰養育,由那與適合我們的方法引導,好叫我們穎慧而理解他。”這句話的意思是說信了上帝之后才有可能認識上帝,我相信這句破釜沉舟的表述對所有的唯物主義者來說都是一個巨大的挑戰。□

  作者來自安徽,美國Rutgers大學統計學碩士。現在新澤西州工作,為業餘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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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文作者夏維東來電聲明,他在本刊所寫過的兩篇小說《放棄》(27期第6頁)及《某日雨後》(36期第27頁)內容純屬虛構,請讀者不要對號入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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