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方 穎
|
大約六年前的一個冬日，有位老弟兄陪我去郊區參加一個家庭聚會。我們到達聚會點時，開門迎接的是一位白髮蒼蒼的老太太。她給我們小板凳，我們便在屋子的一角坐下。 這是一間十六七平方米的小公房，中間是一排排的長板凳，前端有一張課桌，看來是用作講台的。課桌旁有位三四十歲的弟兄手捧聖經，他的身邊坐著一位姐妹，有台電子琴在其一側。屋內總共坐著二三十個人。 那天那位弟兄講的是《撒母耳記上》15:22：“……聽命勝於獻祭；順從勝于公羊的脂油。”他講得非常好。之後那位姐妹帶領眾人唱了幾首詩歌，於是聚會便結束。 離開的時候大家都比較安靜，很少有人說笑。我挺喜歡那個地方，所以有點戀戀不捨，是老弟兄提醒我該走了，我這才離開。走到弄堂口，我告訴老弟兄：“這個聚會帶給我很大的感動，講道的弟兄大概讀過神學吧？”老弟兄，便一五一十地向我講述發生在這個家庭的故事…… 以前有一對年輕的戀人，相戀三年，準備結婚。女孩子把男孩子帶到家裡，讓母親過過目。母親說：“我們家都是信耶穌的，假如你不信的話，那可不成。” 男孩說：“我一定信。”於是男孩每週去未來的岳母家，與她一家一起聚會。女孩母親另外還給男孩一些經文，叫他背讀，他也背了不少。 半年過去了，一對戀人終成眷屬。婚後，女婿漸漸不去聚會，也不背經文了，總有這樣那樣的藉口。 過了二年，他們有了一個男孩。孩子長得可愛，人也聰明，左鄰右舍無不喜歡他。早上，父母騎著自行車送兒子上托兒所，然後去上班。他們住在弄堂深處，出門總要路過很多鄰居。孩子嘴甜，不停地稱爺爺奶奶，叫叔叔阿姨。從托兒所回來時，有的鄰居甚至站在門口等他，手裡拿著孩子愛吃的糖果什麼的。就這樣，孩子不僅讓家庭充滿了歡樂，而且給整條弄堂增添了幾分平和的氣氛。 孩子三歲那年，突然發起高燒。數日醫治高燒不退。無奈他們來到上海華山醫院就診。經過專家會診，發現孩子患的是白血病，也就是血癌。消息如同晴天霹靂，令孩子父母幾乎昏厥過去。他們跪倒在醫生面前說：“救救我們的孩子。”醫生說：“我們會盡力而為。” 藥物很貴，主要是進口藥。父母說：“不論多大代價，一定要救活孩子。”雖然醫生盡力治療，父母變賣了所有值錢的東西，然而一年後，孩子還是悄然離開了這個世界。 這個家不再有歡笑，唯有沈默中的淚眼。弄堂裡的歡聲笑語不再，左鄰右舍無不為失去這個孩子惋惜痛心。早上父母仍然騎著自行車去上班，但車上已不見了那個可愛的孩子，這世事的變遷怎能不令人落寞惆悵？父親下班回家，便一屁股坐在沙發上看報，母親在一旁結著絨線什麼的，外婆在廚房裡做飯。他們之間無言無語，無聲無息。日子就這樣一天天地過去了。 外婆為了不讓孩子的遺物重新勾起痛苦的回憶，而決定把它們收拾起來。可沒有收拾徹底。一天父親在翻弄報紙時，一本小書不慎落在地上。看到這本書，孩子的父親再也忍不住淚水，不禁失聲痛哭起來。這是他為孩子買的看圖識字書。母親也哭了，外婆也淚水止不住地掉下來。許多天積鬱的感情一下子爆發了。 窗外的風不慎把窗子吹開了，驚動了屋內哭泣的人。父親起身去關窗戶。窗戶邊的寫字臺上，是一本他們經常一起讀的聖經。這風，也吹開了聖經，映入父親眼簾的，是那節熟悉不過的經文：“神愛世人，甚至將他的獨生子賜給他們，叫一切信他的，不至滅亡，反得永生。” 看到了這節經文，父親的淚水又嘩嘩地落了下來。他拿起聖經，走到妻子和岳母跟前，把經文指給他們看。他說：“這節經文我看了很多遍了，也背下來了，但它從沒有像今天這樣感動過我。父親失去兒子的痛，沒有經歷是難以体會的。 “我的兒子是被病魔奪去了生命，我們怎麼拉拉、拖拖，都留不住他。而我們的天父是讓他無罪的獨生子替我們世人死。他也有父親的心，為了愛我們，為了救我們，他作為父親，要忍受多麼大的痛苦啊？他捨去愛子的痛有誰能体會呢？他的恩典誰能輕棄呢？” 這節經文終於擦乾了外婆、父親、母親的眼淚。 這位父親就是聚會裡講道的弟兄，母親是帶領歌的姐妹，外婆是給我們小板凳的那位老太太。□ 作者現居大陸。
|